意识渐渐明晰,最先感受到的是大脑深处爆发的刺痛,锐利地破开脑浆,将思绪搅得支离破碎。眼眶酸涩的钝痛,簧烛能感受到眼球上血管颤抖,激得疼痛愈演愈烈。血腥味冲撞进鼻腔喉管,辨不出口腔里是津液还是血液。
面巾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,炽热干燥的风沙压得人近乎缺氧。簧烛如同搁浅的鱼一般,嘴唇随着吃力的喘息微微开合,因失水而褶皱浮肿的唇瓣刮蹭着咸腥濡湿的布料,略有些刺痛。
耳畔唯有狂风呼啸,夹杂着人造神明愤怒的嘶吼,如同烙铁一般,碾过每一寸裸露的皮肤,几乎要剜下血肉。
她费力的撑开眼皮,目力所及之处,是流动的黑。厚重,汹涌,光亮尽数被撕碎。
窒息感让感官如同蒙上了雾一般不真切,恍惚间,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是否真的清醒了。
沙砾如液体一般,流淌进一切罅隙,如同海浪般汹涌翻卷,顷刻间便可将人埋没。簧烛匍匐着,一点一点将自己从沙浪中拽出来。她弓起身子,挣扎着想站起来,眩晕感忽然加重,周身的一切变得迷蒙而不真实,甚至连自己的肢体都感觉不到。
等知觉再次恢复,积沙已经几乎封住了她的口鼻。
簧烛微微转动脖颈,头颅内骤然加重的疼痛让她眼前一白,却根本没有力气再作任何动作,只能任由沙浪一层层没过身躯。
意识沉沦间,一双手摸索着探到了她的背脊,簧烛下意识地颤了颤,那人却已将她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,随后是熟悉的声音。
“是吾。”
九歌扛着簧烛向风沙里走了几步,几个人影渐渐显出轮廓来。
“西王母在快速坍缩。得快点走!”旅人拼尽全力大喊着,确保狂风不会将这些话语撕碎,“到处都是空间裂隙。磁场和风向都是一片混乱。我的术法不能用!”
“‘绳索’早就被切断了…完…”狂风一个扑面,堵住了沐旻未出口的丧气话语。
九歌拔出光刃,插进黑沙。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。
沙没过刀刃时,必须离开。
一时间,四下仅余风声。
微弱的荧光明灭,不疾不徐地缩短,仿佛是给予必死囚徒的一丝残忍的仁慈。
各人心中盘桓着各自的念头,沙幕模糊了面容,看不透彼此的神色。
怎么办?
驱动躯壳已是思维的极限,过载的大脑早已无法容纳更多的思绪。每多一个念头,便仿佛多了一根银针刺入脑中,尖锐的叫嚣着。
强忍着晕眩与头痛,簧烛强迫自己继续思考。
神明…我…关联…
「西王母」…付出代价…力量…从归墟…
脑部的刺痛使得她眼前斑白,簧烛死死按住太阳穴,一脱力,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瘫软下去。九歌察觉不对,迅速顺势一蹲,让簧烛整体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。
“簧烛!喂!”
旅人眼疾手快,上前扶住簧烛,俯身贴上她的耳朵疾声道:“别再勉强了!你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!”
耳鸣声中,簧烛只听得一片模糊的声响。
……眼睛…太华君…
那么…
“这样,或许可以。”簧烛喃喃自语道,阖眼扯下防风镜。
用我的眼睛,换取归墟的力量。
她抚上自己的左眼,一阵热意自眼眶深处溢出,渐而强烈,灼烧感代替了温热,她感觉到什么炽热的东西从眼眶滑落。视野渐渐明晰,一条光路铺展开来。
在其他人的视角下,只见点点火星自黑暗中浮现,渐而凝成一缕跳跃的火苗。那火苗仿佛来自于异世,明亮如中天之日,无法被风沙所造就的漆黑帷幕遮盖半点。焰火在跃动中壮大,拖拽出似云似水的微光尾迹,悠悠摇曳。直到流光顺着簧烛的脸颊滚落,他们才意识到,火焰的核心是她的眼睛。
漆黑漠原之上,风浪涛涛。流明熹微,尾迹似游龙浮沉。簧烛缓步踏着光路,以身躯为刃,破开风流,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流沙中。沙暴肆虐,她的身形却不再飘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