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境的峰峦蛮荒,绝景多在秋冬。大兴安岭的秋林,长白的风雪,我是早有耳闻的,可惜当年在塞北时诸多事务牵绊,只游历过长白山,每每欲往大兴安岭,都因为林林总总的原因,最终是没付诸实践。
长白由雪得名,其雪景自然是殷徽一绝。漆黑的枝丫止步于山麓,再往上,漫山遍野皆是一片银白,长风飞卷,扬起冰霜如雾。北境的雪不似江南。江南的雪是湿润的,一片片玲珑有致,柳絮般飘然。这里的雪更像白沙,掺着风划过脸颊,竟似大漠的风沙。
一路走来,常见虔诚的朝圣者,向着天池朝拜,喃喃的颂着些古老晦涩的经文。极寒之下,絮语凝成冰花,一朵朵盛开在他们的领口。
长白山巅常年风雾掩盖,气象万千,却难见雪霁之时,但我冥冥之中觉察到一种宁静,偏让我笃信今日的长风可荡涤霜雪。
雪云果然散了。
踏上山巅,磅礴风浪横冲直撞,沉重到几乎将人吞没,衣袂猎猎作响,呼出的白雾经久不散,就随着风融入遍野霜雪。寒意如水般浸透进每一丝缝隙,透彻骨髓,一切无意间闯入的生命仿佛都在被这一片风雪悄然侵蚀同化。看眼前,自天穹而下,一片空阔,天池如白玉,嵌在漆黑的岩体中,丝丝霜雾,晕开日光,呈出一片霞彩。我回眸,望群山绵延,正见鹰隼踏雪,越过山巅,同样铄金的眼眸。四目相对间,我猛然察觉到了什么,宏大,彻悟,带着警示意味,却只能是惊鸿一瞥,回过神来,唯见青空薄云,怅然若失。
那是山神的信使。那是山神的思绪。
然而祂究竟在警告我什么?
或许是前程的渺茫,或许是因果的轮回。我已经听过许多告诫了。可惜我参不透命运,亦无法停滞不前。
从天池一路下行,山腰有三尺飞瀑,皆凝成冰凌,琼楼玉宇,檐牙参差,随河道北构西折,遥接天池。
行至山麓,有河曰乘槎,与冰瀑一脉相通,却是终年不冻。融水汇成溪流,自山峡的罅隙泄下,白练高悬。北境素有“白山黑水”的说法,那细流蜿蜒,在宽阔的谷地间游走,成为宣纸上唯一的墨痕。
天光渐渐消隐,察觉之时,已然是暮山紫霭,周身的景色悄然模糊,伸手细看掌纹,亦如幻象。我抬头,斜阳映得山崖镀上金箔,狂风扬雪,烟光凝滞,山峰披挂金纱,似遥望夕照,又似俯瞰众生。
我与祂对望,却看不透祂的悲喜。